垃圾焚燒：要想零排放只能給煙囪“打個結”
藍之馨
[ 在中國，廢棄物處理采用焚燒的方式越來越受歡迎。但推動其增長的主要因素是一些人為的、不具持續性的補貼措施和不透明的融資結構以及對焚燒設備缺乏理解和經驗等造成的 ]
“世界上沒有一個國家曾經經歷過像中國現在正在面臨的固體廢棄物數量如此之大或如此之快的增長。”世界銀行2005年的一份報告如此開篇。在這之后的十年，中國的“垃圾圍城”問題愈加逼近，如何處理垃圾問題也成為公眾、政府及各界人士關注的焦點。
一組數據可以讓人們清楚意識到目前的局面：目前全國約2/3的城市處于垃圾包圍之中，其中1/4已無填埋堆放場地。全國城市垃圾堆存累計侵占土地超過5億平方米，每年經濟損失高達300億元人民幣。
與此同時，中國的城市生活垃圾產量還在不斷增長，預計到2015年、2020年城市垃圾產量分別達2.6億噸和3.23億噸，全國垃圾年產量以每年8%~10%的速度增長，與GDP增速匹敵。
如何從垃圾圍城中突圍而出？垃圾焚燒顯然是目前政府選擇的主流模式。但這一方法同時也備受爭議。
全球“敏感詞”
“我們同意在我們區燒我們自己的垃圾，但是不愿意把其他幾個區的垃圾拉過來燒。”在5月14日廣州一場名為“風險與控制：生活垃圾焚燒公眾監督”論壇上，廣州蘿崗區一位居民站出來表達意見。近期，廣州最大垃圾焚燒發電廠選址該區，該項目正在進行第二次環評公示。
垃圾焚燒廠的選址在各個城市都曾引起強烈反應。一般認為，垃圾經過焚燒法處理后，能實現體積和質量高效減量化，節省用地，還可消滅各種病原體，并回收一定的熱能。正因為有了這些優勢，這種垃圾處理技術近年在我國得到了政府的大力支持。2012年4月，國務院辦公廳發布《“十二五”全國城鎮生活垃圾無害化處理設施建設規劃》，計劃到2015年，要使全國垃圾焚燒處理能力達到無害化處理總能力的35%以上，其中東部地區要達到48%以上，廣東省達到56%。
然而，垃圾焚燒一直未能被許多公眾接受，相關項目從規劃選址到開工運營，經常飽受質疑、反對，甚至引發激烈的紛爭和群體性事件。究其原因，和垃圾焚燒項目種種不可忽視的技術風險、管理風險，以及由此引發的社會風險有關。
“垃圾焚燒”因此在某種程度上成為敏感詞。在廣州，上述關于垃圾焚燒的民間論壇四次更改會議地點才得以舉辦。參與的人除了環保人士以外，也有許多垃圾焚燒廠(在建或規劃中)的周邊居民。
來自英國威爾士的公共利益咨詢專家Alan Watson C.Eng曾在英國環保部門工作7年，他還曾從事過焚燒技術的設計。在上述論壇上，他講述了垃圾焚燒的環境污染風險。
他認為建垃圾焚燒廠存在污染排放、垃圾短缺、投入增加、低循環利用率等問題。
大眾最為關注的是污染排放的問題， Alan指出，進入垃圾焚燒的化學成分達到10萬種，即使焚燒廠運行得非常好，仍然將造成周圍污染物排放的水平增加。垃圾焚燒廠還會產生比PM2.5更細的顆粒物。“如果真要做到零排放，我們可能只能爬上垃圾焚燒廠的煙囪，把煙囪打一個結。”Alan說。
中國關于垃圾焚燒的標準和監管顯然也還有待調整。2012年英國《衛報》報道，中國某些垃圾焚燒廠的二惡英排放是美國垃圾焚燒廠的24倍，是現在歐盟標準的48倍。
來自世界銀行的報告說，如果中國垃圾焚燒比例增加到30%，可能會使全球二惡英的排放增加1～2倍。世界銀行提出建議：所有中國新建的垃圾焚燒廠必須達到日本和歐盟的標準。因為如果現在不做的話，未來可能更加昂貴。“中國現行的標準比歐洲的標準低很多，當然現在中國正在修改這個國標，要提高標準，但是新的國標在某一些指標上，可能還比歐洲的標準要松，比如顆粒物。”Alan說。
除了環境上要承擔的風險以外，垃圾焚燒的成本也比預想中的要高。 Alan說，當一個焚燒廠運行以后，實際上比預期的成本投入要高。每年只燒6萬噸的小焚燒廠，最后建成比預期的成本高出2億。并且，焚燒廠周圍的地區循環利用率較低。“在歐洲，垃圾焚燒廠事故時有發生，巴黎一座焚燒廠自己把自己給燒了，燒的過程中當然有造成污染。”
甚至很多地方的垃圾焚燒存在產能過剩的情況。以德國為例，他們需要進口大量垃圾去燒，以確保焚燒廠的持續運行。并且，Alan指出，歐洲的垃圾焚燒行業知道中國是一個很大的市場。來自焚燒行業內部的一個報告顯示，因為中國的標準比較低，所以他們能夠往中國銷售比較便宜的垃圾焚燒設施。
中國的垃圾焚燒產業確實有很大的增長空間。目前，中國的垃圾焚燒已占垃圾無害化處理總量的20%，5年內比重上升了10%，其中八成的焚燒廠在近5年建設，垃圾清潔焚燒進入快速發展階段，但對比發達國家70%以上的焚燒處理率，中國垃圾焚燒發電產業還有很大的增長空間。
反對的聲音不只出現在中國，歐洲和日本也存在。Alan介紹，歐洲一些國家的部分垃圾焚燒廠因為環保活動而停止運行。英國曾經有環保團體爬上一個焚燒廠，以此阻止焚燒廠的運行。在全球范圍內也有一些民間組織是明確反對垃圾焚燒的，比如綠色和平、地球之友都是對垃圾焚燒有意見的。
垃圾“攻堅戰”
對垃圾焚燒持謹慎態度的人們一個主要的觀點就是，垃圾本身混合太嚴重，把垃圾一股腦送去焚燒并不科學。
這是一個世界范圍內都普遍存在的問題，而相比歐洲，中國的垃圾要更濕一些。世界銀行建議，濕的垃圾焚燒要達到6000兆焦/千克的水平，在中國很多的垃圾焚燒廠達不到這樣的水平，美國氣侯委員會也認為，濕垃圾不適合用焚燒的方式處理。研究表明，如果不添加輔助原料或者對濕垃圾進行熱處理的話，對濕垃圾進行焚燒是不合適的。
Alan指出，對垃圾當中大部分成分的最佳處理方式應該是生化處理。來自泰國的一篇學術文章顯示，生活垃圾厭氧發酵處理要比垃圾焚燒更好，而它的垃圾處理跟中國的垃圾處理是非常相似的。因為大部分垃圾都是生物可降解的，直接去燒這些垃圾是非常困難的，不能夠降解的比如塑料，是可以做到循環利用的。歐盟今年1月份已經批準一項決議，2020年起在生活垃圾焚燒廠禁止燃燒塑料類垃圾。
世界銀行的報告指出，在中國，廢棄物處理采用焚燒的方式越來越受歡迎。但推動其增長的主要因素是一些人為的、不具持續性的補貼措施和不透明的融資結構以及對焚燒設備缺乏理解和經驗等造成的。新建的垃圾焚燒場應能滿足日本、歐盟二惡英和水銀排放的標準，并且所有的焚燒場都必須對經營人員進行充分的培訓。在任何情況下進行完整而準確的成本效益分析是十分必要的。
這份報告還指出，中國需要把廢棄物管理提高到更高的一個層次，在減少廢棄物數量的同時并實現更多的再使用、再循環和回收(堆肥和消化)，從而將需要處置的廢棄物數量降至最低程度。廢棄物最少化戰略應成為中國城市固體廢棄物規劃優先考慮的重點。需要特別強調的是廢棄物流的有機物部分(在可以預見的未來，有機物部分將繼續占整個廢棄物流的50%)，以及廢紙問題(廢紙很可能是廢棄物流中增長最快的組成部分)。
值得一提的是，中國許多城市都在為垃圾分類作出努力，比如廣州在2012年曾召開全市垃圾動員大會，市長陳建華 親自動員，表示要打一場垃圾分類處理的“人民戰爭”。措施包括“垃圾不落地”的收運模式、廚余垃圾“專袋投放”、生活垃圾“按袋計量收費”和餐廚垃圾“集中處理”等，但這場垃圾大戰顯然不那么好打。
附表近期垃圾焚燒項目密集上馬
4月16日，山東聊城城市生活垃圾焚燒發電安裝工程試運，日處理600噸。
4月20日，四川南充生活垃圾焚燒發電項目試運行完成。
5月1日，世界上一次性投產最大的垃圾發電站項目——首鋼生物質能源工程在北京完成了72+24小時滿負荷試運。
5月1日，江蘇邳州總投資3.2億元的光大生活垃圾焚燒發電項目竣工投產。
6月，三峽庫區首座垃圾焚燒發電廠——萬州區垃圾焚燒發電廠一期工程主體建設即將完工。
2014年底，廣州將開工新建蘿崗、南沙、增城、從化4個垃圾焚燒項目。
2015年，深圳將建成3座垃圾焚燒廠，其中東部垃圾焚燒廠有可能是全世界最大的垃圾焚燒廠，處理能力初步設計為5000噸/日。